明烛

圈地自萌

【叶蓝】临安三月春几许 12

“师哥,咱旁边建了个斗场子您清楚吧,今儿好多村民来求,说家里娃娃书都不读了,成天想入门做弟子,让师哥给想个法子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还有,兴欣占了咱们圈的猎场,这几天猎走了好多牲口。”

“…我知道。”

“更过分的是,他们门下几个徒弟比武的时候毁了咱堂西边儿的墙,师哥?…你还好吧?”

“…你继续说…”

“更过分的是,我们过去跟他交涉,他倒好,说非堂主来否则没商量,师哥…您看…”

小师弟说到最后没了声儿,站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蓝河越来越黑的脸色,自家堂主揪着额前几缕头发,大有把自己揪秃的架势。

蓝河不开口,小师弟就更不敢说话,他想起前几天那个叫叶修的翘着二郎坐腿蓝河桌子上,到最后演变成被师哥用笤帚打出门去的场景,没错,就是笤帚,估计是蓝河气糊涂了随手一抄,院坝里顿时鸡飞狗跳,场面堪称精彩。

“那个…师哥…”

他话还没说完,只见蓝河刷地站起来,抓起配剑风一样地出门了,前后不过三秒,可他还是在蓝河身上看到了类似于“脑袋掉了碗大个疤”“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”…种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感。

蓝河脑子里正过着把某人大卸八块的瘾。最好再吊起来打,除了这祸害天下太平,蓝河臆想中的鞭子挥得虎虎生风,很是解气。

然后他就看到了兴欣斗场里那群孽障正在上串下跳,鬼哭狼嚎地……逮鸡。

为首的妖孽头子一身鸡毛,正指挥着他的小弟左右包抄。那鸡跟成精了一样,动作相当灵活,神情相当嘲讽,鸡冠一抖擞,汝等区区凡人竟妄想捉我?笑话!再回炉修炼个二十载罢!然后在叶修准备从后偷袭时,扑扇着翅膀……

飞起来了。

蓝河呆望着升起的一坨圆滚滚的物体——

原来胖成这样也是能飞的啊……

等叶修在空中抓出鸡翅膀一个漂亮的回身落地后,蓝河的脑子里只剩下——叶大掌门为了抓一只鸡居然轻功都用上了…

……斗神您的尊严呢。

“喂喂,小蓝,回神。”叶修在蓝河前面打了两个响指,“被哥的姿势帅到了?”

蓝河愣愣地点了两下头。

“怎么今天自己来了,想我了?”

蓝河又点了两下头,然后突然回过神来,慌忙改口:“不是…不是!我……”

他刚开口就被叶修打断了,他趁蓝河不注意赶紧把人手腕拉过来握着,这个动作短短几天被叶修练得炉火纯青,“小蓝啊,今晚留下来吃饭吧?”

蓝河又懵了,这唱的是哪儿出啊。

“我那老板娘吧…人是挺好,就是做饭太惨目忍睹,你看哥最近都饿瘦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还有这几个小孩,好容易给他们开一次荤,都眼巴巴等着呢。”

“小蓝啊,你心疼哥不?”

……

蓝河在厨房里熬鸡汤熬到一半的时候,突然发觉哪儿没对劲。

我不是来找他算账的么。

……为什么要在这里熬汤?

聪明才智终于回归的蓝堂主捏着汤勺咬牙切齿,恨不得把勺子一折二再摔到叶修脸上,下次!还敢有下次!要再上他的当我就把锅吃了!!

结果当天晚上蓝堂主怨气颇重的鸡汤得到了兴欣上下一致好评,蓝河开始还被夸得不自在,后来被一群少年围住,一口一个许哥哥,叫他得骨头都酥了,叶修趁热打铁,

“你们喜欢许哥哥不。”

“喜——欢——!”其中叫包子的少年嘴里塞得满满的,一开口馒头渣喷得到处都是,“我们跟老大一样!每天都想见到你!”

叶修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,蓝河脸红红的,脑子又迷糊,浑浑噩噩地答应了他们明天还来的请求。

饭后蓝河被叶修拽着不让走,要带他去斗场里看看。两人散步一般,慢慢地朝外头走着,他们没说话,也不觉着尴尬,仿佛相处了很多年,呼吸都分外静谧。天已近黄昏,火烧的流云铺作一画,光从厚重的云彩里泄下,蓝河的眉眼间被夕阳洒了金粉,整个人笼在光晕里。叶修下意识拉住了蓝河的手,对方一怔,正欲抽开,叶修却越握越紧,直把手指都缠上,胶得二人十指相扣。

蓝河叹了口气,顿了顿道:“说吧,设客栈立斗场,你又在打甚么鬼主意。”

“这不为赚钱养家嘛,日后好讨媳妇儿。”

蓝河瞪了他一眼,“再顽我就回去了。”

“行啊。”叶修抬起两个人交握的手晃了晃,“把我也带回去?”

跟他待得久了,嘴皮子也愈发利索起来,蓝河懒懒地抬了抬眼皮,道:“那不成,堂里不收吃白饭的,若叶掌门能挨个跟他们过过招,指教指教功夫,我可以考虑收留你一晚。”

“堂主大人都发话了,小的定当全力以赴,不负所托呀。”叶修突然凑近,贴着蓝河耳根开口,“现在就去,让师弟们都出来排着,看我和他们堂主…手牵着手回去…”

叶修离得近,带出的热气都熏到耳朵里,蓝河移开眼去,“别闹。”

手没用力,还是乖乖让他握着,叶修笑了笑,话语一转,

“你这次随军北征,一仗打下来,可有什么想法。”

蓝河道:“你指金兵,还是我们。”

“都说说。”

蓝河稍作思忖,便答道:“我军兵强马壮,武力装备精良,皆是金人不可比,但路途遥远,粮草供应困难,不适宜长久之战;金兵骁勇,本以为他们武力有余,智谋不足,我军可轻松取胜,怎料他们占得天时地利。金兵中有一军师,此人足智多谋,善用地形布阵,以不变应万变,上一回就让我们吃了不少苦头。若我军能破了那奇阵,定能振奋士气,外驱金兵,指日可待。”

叶修点点头,赞许道:“不错,此阵甚妙,可化天龙,可作地蛇,变化多端,足以惑人心智,未战便已输三分。可蛇有七寸,人有所短。上次交战,虽未窥得全貌,但你们喻阁主已看出此阵弱点…”

蓝河忍不住插嘴:“你怎知得那么清楚,难不成…你也去了?!”

眼看着下一句就是“你既然在为何不告诉我”,叶修赶忙宽慰道:“没有没有,这些都是与文州商议后知晓的,蓝雨已携霸图,轮回,百花等名门名派,各出一队顶尖高手布阵,以万变应万变。但计已至此,还差关键一环,我这次回来,也为教带出一帮人来填补空缺,同时戴罪立个功嘛。”

蓝河不解:“何来戴罪立功之说?”

“我虽受陶轩陷害,自己亦有过错,在调查私盐买卖一事时,误杀了两名官员。后来查实两人都与陶勾结,按律当捕。但我既无生杀大权,又非一官半职,本来也得遭下罪的,好在宰相惜才,又逢战乱,我便依圣令将功赎罪。”

“可我看你那几个弟子,年纪都不大,当真没问题么。”

“你且放心,我看上的,自然都是身怀绝技之人。”

二人交谈了几番,蓝河便知叶修准备从头开始,自立门派。兴欣刚起步,事多繁杂,叶修又忙于训练阵形,心下之意不言而喻,见蓝河点了点头,道:“能力所及之处,我定会助你。”

叶修没想到他会这么说,一时不知该惊该喜,自己明着暗着让他帮忙,压榨苦力,要放平时早就跳脚拔剑了。但又觉得蓝河会说此话再正常不过,一双眼睛清清明明地看过来,几分坚定几分大义,不厚重却足以深入人心。

当下只觉得一腔欢喜哽在喉头,这样一个好的人儿,教他如何能不动心。本想着有些话不说,怕惊着他,现在看来,把人放在手心里拽牢实了才是正事,让他自个儿去烦恼,让他没地儿能躲。

可平日里两爿嘴唇上下一碰,什么话张口就来,关键时刻怎得这样怂。怔神之间,蓝河已先道过别,他似乎笑了一下,右颊一个浅浅的梨窝挂在嘴角,走远了回过头来,叶修还在原地看着他,蓝河便挥挥手,

“快回去吧。”

叶修叹了口气,掌心里的温度抽离开来,像少了些什么,他张开手指,虚空用力地握了握。



蓝河觉得这日子分外不真实。

从那扇木门向里打开,两人错愕着长久相对,结巴着名字都叫不出口,到现今已有足三月。临安大雪落了又落,算算已近新年,他给堂里的孩子们放了春假,偌大的地儿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。可有些人就没让他闲着,不是被叫去做陪练,就是缠着蓝河为兴欣写提词春联,蓝河被烦得不行,干脆耍赖说手酸,你怎么不自己写。

“哥的字太丑,不能入眼啊。”他说着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“叶修”两个字,然后笔锋一转,许博远三个大字写得铁画银钩,遒劲有力,和刚才的名字并列一起。

“哥就这三个字写得漂亮,练过的,不夸夸?”

蓝河沉默半响,然后毫不犹豫地提笔,把叶修二字涂成一坨。

堂主大人正儿八经地评价:“太丑了,看着膈应。”

两人心意都明朗,却差着一层纸未捅破,蓝河倒觉得不必一切说开了去,比起之前浑浑噩噩遥遥无期的日子,能每日见着几眼,做梦都香甜。天上掉馅饼下来,自个儿捧着就是,何须叫嚷着天下人都知,他不奢求太多,能有此时,已够圆满。

待用过了晚飧,天色渐暗,蓝河温了坛酒,月都上枝头了,那个说要来的人还不见踪影。蓝河想了想,怕他真有正事儿,便提了灯笼自己去寻。

兴欣都没把他当外人,便跟他说叶修就在自己屋里,不知道在倒腾什么,半天没下来了。

蓝河本没在意,进了房间后着实吃了一惊。眼前的人一身戎装,盘领窄袍,软甲银铠护在胸前,腰束深带,平日里随意后扎的小辫儿也认真束成髻,整个人顿时变得精神抖擞。叶修正在和头盔上的两根带子较劲,长眉紧蹙,灯影打在他挺立的鼻梁上,那模样,真是说不出的帅气。

蓝河觉得自个儿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“哪里只是帮忙,分明是挂帅出征,还唬我呢。”

“小蓝你学坏了,别愣着,快过来帮把手。”

“不是你这么系的,”他走上前去,接过带子左右一扣,在帽角儿处勾了一圈儿,再绕回脖子,细细地打了个结。

“你得把这两边都固定住,它才不容易掉……”

蓝河说了什么,叶修也没听进去,他直直地盯着蓝河微低的眉眼,一副认真的模样,话说完了舌尖一舔便抿起嘴巴,下唇一片水润光泽。叶修脑子里轰得一炸,想也没想直接搂住蓝河的腰,低下头就要去吻他。

哪想到蓝河反应却快,一个旋身,有如飞鸟般轻盈地飘落到另一个角落,宽袖长衣从他身上滑落,露出一身月白中衣。 叶大掌门只有手里还剩的一件衣裳,哪儿还有什么温香玉软,顿觉懊恼。抬眼一看,蓝河正半怒半嗔地看着他,脸却红到了耳根。好呵,比轻功是不是,两个人在窄小空间里施展了一番天罗脚法,蓝河哪里是叶修的对手,没几下便被他扣住手腕摁在墙上,蓝河眼前一花,那人的嘴唇近在咫尺,只能堪堪别过头去,耳根一阵湿热,已被人印上一吻。

叶修轻轻蹭着蓝河露出的脖颈,叹息着喃喃开口,

“小蓝,我真喜欢你。”

怀里的身子一僵,叶修却越搂越紧:“别躲,听我说完。你可记得往前数个七八年,正遇大旱,有一少年饿着肚子,还骗了你三个馍馍。”

蓝河眼睛都睁圆了:“怎,怎得…是你?竟然是你?!”

叶修笑道:“当年不愿读书做官,一心痴武,离家出走却落了难。那日见你只觉得眼熟,第二次看便确定了,那护食儿的小模样真是一点没变。”

蓝河情不自禁伸手捏了捏叶修的脸颊肉:“真没想到…我记得…那个人脸蛋削瘦,怎么现在胖成这样?”

叶修惩罚般地在他脸上嘬出个红印:“再破坏气氛就真亲你了。”

“……你还欠我五串糖葫芦呢。”

“还,一定还。”叶修抬起蓝河的下颚,让他看向自己,“连本带利,人一起还给你。”

“有些话再不提,你又要跑了。小蓝,若少年当初是怀了几分感激,而现在却是真心喜欢你,想与你求一生长久,你答应不答应?”


——待续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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