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烛

圈地自萌

【叶蓝】临安三月春几许 07

·私设如山


蓝河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,比方才泼到他身上的那桶水还要冷。

三月初春,夜里露气却重,总要裹着软被,才能把手脚捂热和。时而降早霜,打外望去,草木都覆着白凌,蒙蒙一片,直教人关了窗户,再偎一暖炉,会那周公去也。

可现在,他被剥去了外衫,只留一层里衣,正湿答答地滴着水,遍身伤口火辣辣地疼,被这寒意激得一张一缩,扯动了衣裳,又涌出血来。蓝河直打哆嗦,脑内却跑着偏,若那天没有应下那个人的一声唤,又会是怎样的光景。


总之肯定比现在好。


蓝河原本存了一丝侥幸,他一平平之辈,那君莫笑就算当真如谣言所传,又何来害他之心?被铐起来时,蓝河还在思忖到底哪里误会了,千机伞难道是叶修偶然拾得,怕被人发现,所以才强塞与自己?


可当他听见斗神真名时,那一颗心,便实打实地沉了下去。


哪有什么误会,高人下了一局棋。纹枰对弈之间,两指定了乾坤,自己成一黑子儿,未清敌我,便被招招索命。更可笑的是,时至今日,他也揣不出博弈人心思。那嬉笑怒骂,到底藏了几分真心,几分算计。


蓝河突然感到肚饿。


他已一天一夜没有进食,鞭子打在身上,他疼得麻木,现在唯余空落落的肚皮,似在讥笑他的天真愚昧,是非不明,错将他人都作美玉。


若将不给人吃饭也划入十大酷刑之一,予以废止,蓝河定会把头点成小鸡啄米,双手双脚都举起来同意。


“铐起来作甚,与他过过两招,不就清楚了他师出何人?”


“试过了,他挨着打,躲也不会躲。”


“笑话,千机伞都在他手上,竟不会功夫?”


“爷,打听到了,这小子确实非本地人,做些生意。前些日子才惹着一地痞,被追得满街跑,看样子,当真……”


“哼!模样生得机灵,怕肚子里全是坏水儿。若从他口里套不出东西,我养你们何用!赶紧去!”


牢头被骂得狠,胸中憋气,下手更狠,一鞭子抽在蓝河身上,打得人都向后栽,“说!你到底什么来头,再不交代,有你受的!”


蓝河没忍住,一口血喷在地上,他两眼发昏,口中话还是如出一辙,


“小民…蓝河…无门无派…路经此地…不知所犯何事,冤枉…得紧…”


“呸!你可识这千机伞?”


“不知…”


“从那儿来的。”


“一时糊涂,起了贪财之心…有一人,非,非要卖它与我,我看…这玩意…模样稀奇,未想过…是哪家老爷,丢了的…未想过…会是赃物…”


“那人什么模样,现今在哪儿?!”


蓝河胸口全是盘覆交错的血道子,光是喘气都得要半条命。他不敢运内息,以术法护体,怕被人发觉,便撤了一身功力,每一鞭子都挨严实了。他较着劲,整个人都虚了,断断续续地答道,


“长得真是…不忍看…膀大腰圆,满脸横肉髭须…”他越想叶修越觉得生气,似要解恨一般,可劲儿地胡诌开来,“走起路来地动山摇,看、看着就讨人嫌…衣衫油腻,不修边幅…还抓了泥又去拿饼,指甲缝都是黑的……”


几个没见过君莫笑的牢头面面相觑,这斗神…当真生得这般难看?


这时听得有人鼓掌,稀稀拉拉,伴着笑意,牢头看了来人,皆恭恭敬敬退到一边儿,齐声道,“陈通判。”


“说的好,说的真好!当今天下敢这么形容斗神的,怕就你一人了。”


陈夜辉坐在牢头搬来的八仙椅上,端着茶杯,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,赶紧吩咐了,


“别愣着,快给这位公子喝水,别把叶掌门的友人怠慢了,怪我们礼数不周。”


“小公子这般护着我们掌门,在下真是大为感动,惭愧,着实惭愧!”陈夜辉将千机伞放在双腿之上,“若有幸再见得掌门,定将小公子情谊转达,连一把假伞,都如此上心,看来小公子和叶修的交情真是好。”


此话一出,众人皆惊,唯有蓝河低着头,一动不动。


“啊唷,小公子难道不知情?这把千机伞是假的呀!”陈夜辉故作吃惊,“莫非叶修将这假物托付给你,为的…是让他人误会,将你认作君莫笑,你做了替罪羊,他才好自个儿脱身?”


继而惋惜地摇摇头,以手作扇,虚扇了扇风:“怪我,都把实情说了,怎对得起小公子一片真心。把小公子伤成这样,真是天大的误会。唉,忘恩负义之人莫再提,小公子告诉我你家在哪儿,或是师父名谁,我们好送你回去。”


真是奇怪。


明明周身淤肿如火烤,烧至心肺,却像是待在冰窖,又像寒冬腊月里光着身子,被埋进雪里,天下人都指着笑,自个儿冻得指尖僵硬,张口却说不出一个音儿,比哑巴还憋屈。



事已至此,招了吧。按他的话说下去,还真能编一个完整的故事。只要说出他们几句话交情,说那叶修还在临安附近,说他伤了腿,动作不似从前灵活,说他与他的三日之约,到时那人定会现身……都说了罢,让他们信了自己本就无辜,不仅可以保住蓝溪阁,还能少挨几顿鞭子。


半响,蓝河声音平平,一字一句地道,:


“小民,无家,亦无师父,不知千机伞…不识君莫笑。”


陈夜辉脸色一变,上前一把捏住蓝河的下鄂,他气得眉毛倒竖,恨然喝斥:


“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,叶修的去向,还有你是那一家派来的探子,统统老实交代!”


蓝河扯了扯嘴角,自嘲般地笑了,


“欲加之罪,咳咳…何患无辞…我本布衣,一介草民,不属于武林任一门,亦不知那叶修,咳咳,有几只眼睛几张嘴。”



陈夜辉怒极反笑,将指尖把玩多时的一味药丸塞进蓝河口中,逼迫得吞了,这才交待了牢头:


“这药劲上来,再折腾个半死,什么真话也会吐了,看他能撑到几时!给我打,给我狠狠地打!”



——待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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